多年后的今天,一個人在溫暖的家中看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。初春是個多變的季節(jié),昨日還是陽光燦爛,今日老天爺如同孩子一樣變臉了。斑駁落寞的樹枝上零散掛著的雪白小花,在努力地怒放著她們的生命,最終,在風的催促下戀戀不舍離開樹的懷抱,輕舞飛揚,終在泥土里輕輕地碎裂,跌落的瞬間,心兒莫名地一顫……
很多年前的那個初春季節(jié)里,也是這樣一個雨雪交加的日子,不知所措的我一如今天一樣出神地看著雪花從樹上飄落,幻想著自己化身成這其中一朵,在生命即將結(jié)束之時,仍然是那般優(yōu)雅,那般出塵。可是優(yōu)雅得有優(yōu)雅的資本,出塵總有出塵的條件。那年嚴寒冬日過后的初春,為人妻母的我不甘任人擺布,柔弱且倔強的我拋棄心中的隱傷,擦拭眼淚,在超齡的情況下決心要與年輕人“一拼高低”,競爭那屈指可數(shù)的崗位。
那日,天空陰沉,準備出門接早早放學的乖女之時,第三次面試的電話不知道是報喜還是報憂?別無選擇,這是我最后的機會,也是我人生的關(guān)鍵時刻。草草打扮了一下,飛快出門下樓,我焦急萬分,心亂如麻,攔出租的間隙,想著女兒自有老師操心,不必過分擔心,一邊安慰著自己,一邊想著面試的時候應該如何應對?一輛輛車子在路上飛馳而過,催促的電話又一次響起,望眼欲穿地等待著那輛能送我到達希望之地的出租車。車沒有等來,等來的是一身的泥水。影視劇中落難女主角“屋漏又逢連夜雨”的劇情在我還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在我身上上演。最后,我走進面試現(xiàn)場,在五名面試官詫異的眼光下從容地回答著一道道刁鉆的問題。
順利通過的喜悅抵不過老師的不滿、責備的眼神讓我愧疚難當。女兒淚眼婆娑。一張小臉在那年初春這樣一個風雪交加的日子里凍得紅紅的,凌冽的寒冷包裹著她瘦小的身軀,“媽媽,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,我聽話以后……”我難過之極。女兒斷續(xù)的哭聲中我們母女倆在冰冷的路上向著家的方向走去,恍惚中,路遇各式各樣陌生得無法記認的面孔,他們一定在想這個滿身泥濘的女人是怎樣生活著呢?
我明白,即使這樣有力地生活著,今后的歲月仍難免會在洶涌的人潮中,被路人撞落肩上的物品,你必須低下頭,彎下腰去撿拾那散落一地屬于你的東西,因為那同時也拾起了你的尊嚴。你可能會遇到冷漠無情的行人無視它的存在,忍受他們的褲腿擦過你的臉,于嘎吱粉碎的聲音中讓你明白自身的渺小與無助,你心碎的聲音也會清晰地在自己的耳邊響起。但你必須堅強。桌上那清綠的茶杯中隱隱冒著淡淡的熱氣,霧氣中,我看見這樣的日子已過去很多年了。
生命的峰巒,總有深不可測的低谷,以如今的心境看,谷底卻有著另一番景象,潺潺的流水和那些叫不出名字卻生機勃勃的綠色植物。